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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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哭
在青春期這個敏感又脆弱的年紀, 我們都有萬念俱灰的時刻，都有莫名想哭的時候。
可萬幸的是。
身邊還有好朋友。
有一群跟你同行的人。
我們不孤獨，不是孤軍奮戰。
——《青春記事簿》
空氣突然在此刻靜止了好一會兒。
許清兮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差點咬到舌頭：“不是，我不——”
往日裏思維邏輯和口才都不差的她, 竟然一時忘了不知道怎麽說。
許清兮臉色漲紅，支支吾吾：“我……”
沒等她再說些什麽，面前少年吊兒郎當地輕笑了聲，微微俯下身子, 幾乎是貼近她的耳邊, 一字一頓清晰又蠱惑：“要掀開衣服數數嗎？”
砰的一下。
像是有無數煙花在她的腦海裏肆意綻放, 許清兮荔枝眼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著他。
她第一反應是逃跑。
可如今在樓梯間，四下無人, 兩面是墻, 另一面還站著盛奕。
許清兮覺得面前這個形式，不是她能處理的了的。
明明再純潔不過的同學關系, 因為她一句話完全跑偏了。
她緊張得呼吸頻率都加快了，低著頭一下也不敢看他。
耳邊陡然傳來少年略微低沈的笑聲, 從喉嚨裏發出，帶著些撩人心弦的意味。
“許清兮，你先挑起話題的，怎麽還害怕了？”
“不敢？”
她平日裏最受不得挑釁，聞言就擡起頭，故意擡高音量, 聲音還有些發顫：“怎……怎麽會！”
“反……反正吃虧的又不是我。”
她故作鎮定又大方地在他胸膛那兒一塊匆匆略過幾眼。
但要真的撩起衣服。
是不是有些太大膽了？
怎麽顯得她很急色一樣。
她動不聲色地扯開話題，露出一個十分僵硬地笑：“等沒人的時候再數, 咱們先去辦公室吧。”
說完，還雙手合十，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樣。
跟公交車上初次相撞，同樣的動作。
盛奕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行啊。”他語調閑散，擡起腳步往樓梯那兒走。
許清兮徹底松了一口氣。
她一向清心寡欲的人，怎麽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在四樓，他們倆敲門進去的時候，蘇輕輕她們已經在了。
正在一旁的暖氣那兒烤手烤衣服。
周堯問道：“盛哥，你們怎麽來的這麽慢？”
盛奕下意識地往許清兮方向看了一眼，唇角扯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清理了一下脖子裏的雪。”
還差點被占便宜。
撩了就跑。
許清兮有些心虛地別開頭，也跑過去跟兩個舍友一起暖和，順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下雪天真快樂啊！”
“就是就是，我從前還沒怎麽見過雪呢。”
“對了，我那個劇本快潤色完成了，咱們這周末就可以開始排練了。”
許清兮聞言，表情又僵硬了一瞬：“尺度正常吧？”
蘇輕輕遲疑了一瞬，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沒心沒肺：“當然！我的女主角，我能害你嗎？”
許清兮：……她怎麽就有點擔心呢。
好在，只是在自己班裏演著玩，逗大家笑，解悶開心。
也不用擔心被封禁什麽的。
外面的雪還在簌簌地往下落，瑩白色的雪花落在人的肩頭上，松松軟軟的。
幾人在辦公室待了一小會兒，下課鈴聲就響了，陸陸續續跟紀老師道謝說再見。
輪到陳靜的時候，紀輕塵喊住了她。
“陳靜同學，你先等一下。”
陳靜心頭一跳，壓抑住亂七八糟的想法，低聲問：“老師，有事嗎？”
紀輕塵頓了幾秒鐘，而後看著她，才問出口：“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很多年前的事了。
人的記憶有限，被時間洪流推著不斷向前滾動，很多不重要的人和事，影子也逐漸模糊了。
還是昨天晚上做夢，模模糊糊之間，好像是感覺有些熟悉。
陳靜手心已經出了冷汗，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頭，而後，很沈悶的聲音說：“沒有。”
“紀老師認錯人了吧。”
這話說的時候，帶著幾分壓抑的哭腔，她死死地掐著手心，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緊接著轉過身，“我還有作業沒寫完，老師再見。”
話音落下，少女如同風一樣的速度跑出了辦公室。
幾乎是眨眼間。
紀輕塵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而後又長呼出一口氣。
那應該是不認識吧。
如果是重要的人的話，也不可能這麽久了還不認出來。
而門外的陳靜，卻跑到了一個無人的樓道口，半蹲在地上，不顧冰涼，腦袋蒙在臂彎，再也壓不住哭聲。
為什麽。
要在她已經快要放棄這份執念的時候。
又刻意提起來。
她知道不怪他。
可陳靜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哭。
自卑，敏感，懦弱，平凡。
仿佛一切不那麽美的形容，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青春，再平常普通不過。
不知道哭了多久。
陳靜幾乎已經在這個角落裏昏昏欲睡了。
上課鈴聲響起，也沒有回到教室。
但高中課程緊，很多老師也不會關註班裏有幾個同學來沒來。
況且還是存在感不強的。
課程照常繼續上著，在自由背誦的時候，許清兮扯了扯蘇輕輕的衣服：“靜靜好像沒回來。”
“不會有什麽事吧？”
“咱們去找找？”
“好。”
蘇輕輕點頭，緊接著舉手：“老師，我們想去一下廁所。”
政治老師一看有許清兮，成績第一的學霸，立刻就同意了。
畢竟好像，好學生在老師那兒的信譽度幾乎接近滿分。
或許也是成績好的優待。
“咱們去四樓辦公室旁邊看看？”
“行。”
兩人往樓道口跑去，剛上到三樓一個拐角處，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女蜷縮在角落裏，一副頹喪無助的模樣，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像是睡著了。
許清兮心臟一縮，飛快地跑了過去。
陳靜全身幾乎已經涼透了，再坐下去怕是會發燒。
兩人輕輕拍了拍陳靜，小聲呼喚她的名字：“靜靜，靜靜，醒醒。”
樓道梯口的風很大，時不時地吹過來，涼的人渾身發抖。
陳靜眼睫輕顫了下，而後醒了過來，見到好友之後，咬著下唇，第一反應是道歉。
“對……對不起。”
她又添麻煩了。
她很討厭這樣矯情又動不動哭的自己。
“道什麽歉啊。”
“冷不冷？”
“我們給你暖暖。”
說完，許清兮就跟蘇輕輕一起，幾乎把她全身包裹住了。
三個少女抱在一起，溫暖著。
“靜靜，好朋友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的。”
“你沒有做錯什麽，也不要自我內疚。”
許清兮輕輕在她耳畔溫柔地說。
她們沒有問她為什麽坐在這兒哭。
只是抱著她，給她溫暖，給她安慰，給她力量。
像是在說。
你看，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
我們也一直在。
不離不棄。
友情是最純的純愛。
不圖你任何東西，只是想對你好，希望你開心，希望你順遂勝意，希望你永遠愛自己。
哪怕以後因為時間和距離的拉長，因為現實的無奈，不能像如今這樣，每天見面。
哪怕未來，我們各奔東西。
可這一刻，可在青春裏。
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的感情也純粹真誠。
“今天晚自習，我們出去唱歌吧。”
“我向老於請個假，落下的課和作業，明天我幫你們補回來。”
許清兮素日裏不放過一絲一毫時間學習，這時候，也提議請假。
“出去放松一下心情。”
“這段時間可能壓力都有些大了。”
所以有時候，人真的會莫名其妙地想哭。
聽到某首歌，想到某個人，然後一發而不可收拾。
三個人都沒什麽意見，向老於說明了情況。
放在一般班主任身上，是不會同意這麽荒謬t的請求。
可老於只是笑著說：“去吧，拿著假條，一定一定註意安全。”
總有些東西，比今晚多做幾道題多學幾個知識點有意義。
青春本就是一場不可逆的旅行，他由衷地希望。
孩子們既能拼命學習，不愧對時光與自己。
同時也喜歡，他們在累了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可以排解，可以做自己。
那樣，以後回憶起來，也沒有任何遺憾。
而不是只會學習的機器，只有苦累和麻木。
“好，謝謝老師！”
三個對著老於鞠躬，笑彎了眼睛，好像閃著光。
走在校園小道上，蘇輕輕無比感動地說：“我都差點哭了，老於好好啊，竟然給我們批假了。”
“聽說隔壁班班主任可嚴了，上次有個男生長智齒，牙疼的要命，都不給準假。”
許清兮也點點頭：“確實，老於真的挺好。”
他會在註重課業學習考試的同時，也給他們講很多人生道理，很多詩人文人波瀾狀況又不平凡的一生。
有這樣的語文老師和班主任。
也是她們的幸運。
臨禾一中學校的位置就在市裏，附近很繁華，各大商場都有，車水馬龍，霓虹燈光。
一出校門，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三個人的神情都松弛了起來。
“好快樂啊！好久沒有出來玩過了！”蘇輕輕張開雙臂，笑得清甜。
許清兮和陳靜的心情也變得很好。
“我們再去吃點東西？”
“我知道有一家烤魚特別好吃，也不算貴。”
“好。”
傍晚七點，正是吃晚飯的高峰期。
許清兮和陳靜拿了號，在門口坐著等著排隊進去。
而蘇輕輕跑去買奶茶了。
只是沒想到，撞到了一個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人。
僅僅只憑借一個背影，就讓她眼眶濕熱，情緒產生了巨大的波動。
她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動。
直到後面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同學，請問你排隊嗎？”
才發現擋住了道。
“不……不好意思。”她不自然地說了聲。
腦海裏卻在不停地閃現著一幕幕的畫面。
在想著從前。
想著再見面，她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麽。
而此時，商場裏不知何時播放起了音樂。
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我多麽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唱到這兒的時候，恰逢那個男生回頭。
他穿著四中的校服，是藍白色的，看起來很有青春的感覺。
身旁好像還有同伴，一個男生和兩個女生。
那一刻，四目對視。
仿佛時間都悄然停止了腳步。
蘇輕輕的腳定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隱隱的，甚至有些後悔過來買奶茶。
少年清雋如畫，身形頎長，商場裏頭頂的光隱隱綽綽落在他臉上，半明半暗，看不清楚神情。
最後。
他擡腳走了過來，極為自然地說了一聲：“好久不見。”
蘇輕輕足足過好一會兒，才極為艱難又晦澀地開口：“好……好久不見，顧遲。”
氣氛好像尷尬在了這兒，兩人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麽。
在顧遲旁邊的一個女生跑了過來，笑嘻嘻地問：“阿遲，這是誰啊？”
“初中同學。”
簡簡單單四個字。
定義下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也確實是。
沒什麽問題。
蘇輕輕內心向來強大，表面也總是樂觀開朗，總是愛笑。
她隱藏在校服衣袖裏的手，握緊了些，像是讓自己鎮靜下來。
對她來說，面子比什麽都重要。
不能輸。
哪怕別人不在意。
她也扯了扯嘴角：“是啊，老同學。”
“你在四中怎麽樣啊？畢業後就沒怎麽聯系了。”
他的企鵝號，好像也好久沒有上線了。
空間也沒有再發其他的說說。
好像跟過去的一切都隔絕了。
蘇輕輕上高中之後，也沒有再刻意地去找他，怕尷尬，也怕露出什麽破綻。
只是偶爾從共同同學那兒，聽說他的消息。
中考失誤，去了比一中差一點的四中。
在高中成績很好，全市聯考排名進了前五十。
加入了學校的籃球隊，跟盛奕一樣，喜歡打籃球。
諸如此類，一些日常的訊息。
顧遲語氣無波無瀾，回答著：“還挺好的，很適應，你呢？”
蘇輕輕：“我也是。”
“阿遲，烤魚馬上到我們啦！”
“這位同學，你跟我們一起去吃嗎？阿遲人很熱心很好的。”
那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又笑著說。
看起來元氣又樂觀，像極了當時的她。
顧遲也沒有反對，或者再說什麽，默認了女生的話，看著她用眼神詢問。
蘇輕輕的心臟就那麽，驟然瑟縮了一下。
有點難受，但可以忍。
她竭力笑得自然，擺擺手說：“不啦，我朋友也正在排號，馬上輪到我們了。”
“祝你們玩得開心。”
說完，蘇輕輕奶茶也沒買，就直接往回跑。
腳步有些踉蹌。
她突然突然，很想兮兮和靜靜。
想抱一抱她們。
本以為早就激蕩不起太多波瀾，可再遇見，依舊控制不住。
他的背影，蘇輕輕看了整整三年。
熟稔的不能再熟。
商場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吃這家烤魚排號等待的人也分外多。
音樂聲，歡笑聲，聊天聲，逐漸充斥在耳邊。
許清兮和陳靜正說著：“輕輕怎麽還沒回來？馬上到我們了。”
前面還有兩個號。
語罷。
就看到風風火火跑過來的少女，校服拉鏈都松松垮垮往下掉了些。
她的神情狀態不太對勁。
許清兮剛要開口，就猛的被她抱住了。
蘇輕輕吸了吸鼻子：“兮兮，靜靜，想你們。”
很想很想。
同時也感慨，甚至想罵人。
今天是什麽日子。
讓她們仨中的兩個，都這麽傷心。
“好啦，充電完畢。”
“再抱抱靜靜。”
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也只是安慰地回抱著她。
“別難過，一切有我們呢。”
蘇輕輕情緒調節能力一向很強，她很快就松開了，又恢覆了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沒事啦。”
“就是剛才碰到一個老同學，感性了一下下。”
“我還是覺得，做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比較好。”
男人什麽的，白月光什麽的，爬去吧。
但往往事不遂人願。
越想躲開的人，卻越能夠碰到。
她們這一桌的號，恰好在顧遲他們後面。
兩個桌子還是左右靠著，中間只隔一個走廊。
蘇輕輕想殺人了。
許清兮見她遲遲不動，問道：“輕輕？怎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沒事，我坐裏面。”
“有一說一，這家烤魚味道是真的不錯吧！”
她邊扒拉一口米飯，邊聊著天。
燈光昏昏暗暗的，更加增添了幾分氛圍感。
烤魚的香氣時不時地撲入鼻尖。
許清兮察覺到，今晚好朋友格外不對勁。
正在想的時候。
下一刻，鄰桌的雙馬尾女生就開口了：“好巧啊，你也在這桌吃。”
“阿遲，你同學呢。”
顧遲微微頷首，表示看到了，沒再多說什麽。
而蘇輕輕也是，看都沒看他一眼。
化悲憤為食欲。
哪個朋友不比男人好！
聊著聊著，隱約間聽到說，明年夏季的籃球賽。
好像是臨禾市近來組織的，規模最大的高中生參與的球賽。
雙馬尾女生笑瞇瞇地說：“顧遲打籃球可厲害了呢，還是我們學校籃球隊的。”
“同學，你到時候會給阿遲加油吧？”
而顧遲，聽到籃球賽之後，也微微擡了擡下巴，眼神不經意間往鄰桌瞥了一眼。
像是也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蘇輕輕氣得想一腳踹過去。
還加油，不給他漏油就不錯了。
還沒等她說話，許清兮就先開口了：“抱歉，大概不太可能呢。”
“輕輕在我們學校拉拉隊，是隊長，要給我同桌加油呢。”
“誰啊？”雙馬尾女生不以為然地笑笑，帶著幾分輕視。
“盛奕。”
或許有人對臨禾一中不熟。
但幾乎沒有人，沒聽過盛奕的名字。
當年中考的全市第一，各種獎項光環拿到手軟，甚至還上過電視臺，智力詩詞等一些青少年的節目。
也被刊登在報紙上過。
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
顏正家世好，為人張揚卻不自傲。
“他啊。”
顧遲低語，神色斂了斂。
是一個很強勁的對手。
接下來，許清兮他們一桌壓根t沒理會對面，好幾次都當沒聽見。
結合之前宿舍夜談，以及今晚的這些事。
她也大概理清楚了。
這個男生，就是輕輕初中時的所謂白月光。
惦念了好久。
不知是不是和盛奕相處久了，她總感覺怪怪的。
給人一種有些假的感覺。
不太真誠。
還是她的同桌好。
這家烤魚很好吃。
突然想分享給他。
而烤魚店裏，也放起了小甜歌。
四處都洋溢著粉紅泡泡，天花板上的吊燈閃著五彩斑斕的光。
總覺得在這一刻。
他好像，也應該在。
不到八點，她們恰好吃完，剛準備要走的那一刻。
鄰桌也吃完了。
顧遲突然喊住了她們。
“蘇輕輕。”
“介意……聊幾句嗎？”少年的嗓音比初中時候更加低啞了幾分，灼灼的光落在他眼底，把睫毛染成了淺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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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春期這個敏感又脆弱的年紀, 我們都有萬念俱灰的時刻，都有莫名想哭的時候。
可萬幸的是。
身邊還有好朋友。
有一群跟你同行的人。
我們不孤獨，不是孤軍奮戰。
——《青春記事簿》
空氣突然在此刻靜止了好一會兒。
許清兮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差點咬到舌頭：“不是，我不——”
往日裏思維邏輯和口才都不差的她, 竟然一時忘了不知道怎麽說。
許清兮臉色漲紅，支支吾吾：“我……”
沒等她再說些什麽，面前少年吊兒郎當地輕笑了聲，微微俯下身子, 幾乎是貼近她的耳邊, 一字一頓清晰又蠱惑：“要掀開衣服數數嗎？”
砰的一下。
像是有無數煙花在她的腦海裏肆意綻放, 許清兮荔枝眼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著他。
她第一反應是逃跑。
可如今在樓梯間，四下無人, 兩面是墻, 另一面還站著盛奕。
許清兮覺得面前這個形式，不是她能處理的了的。
明明再純潔不過的同學關系, 因為她一句話完全跑偏了。
她緊張得呼吸頻率都加快了，低著頭一下也不敢看他。
耳邊陡然傳來少年略微低沈的笑聲, 從喉嚨裏發出，帶著些撩人心弦的意味。
“許清兮，你先挑起話題的，怎麽還害怕了？”
“不敢？”
她平日裏最受不得挑釁，聞言就擡起頭，故意擡高音量, 聲音還有些發顫：“怎……怎麽會！”
“反……反正吃虧的又不是我。”
她故作鎮定又大方地在他胸膛那兒一塊匆匆略過幾眼。
但要真的撩起衣服。
是不是有些太大膽了？
怎麽顯得她很急色一樣。
她動不聲色地扯開話題，露出一個十分僵硬地笑：“等沒人的時候再數, 咱們先去辦公室吧。”
說完，還雙手合十，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樣。
跟公交車上初次相撞，同樣的動作。
盛奕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行啊。”他語調閑散，擡起腳步往樓梯那兒走。
許清兮徹底松了一口氣。
她一向清心寡欲的人，怎麽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在四樓，他們倆敲門進去的時候，蘇輕輕她們已經在了。
正在一旁的暖氣那兒烤手烤衣服。
周堯問道：“盛哥，你們怎麽來的這麽慢？”
盛奕下意識地往許清兮方向看了一眼，唇角扯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清理了一下脖子裏的雪。”
還差點被占便宜。
撩了就跑。
許清兮有些心虛地別開頭，也跑過去跟兩個舍友一起暖和，順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下雪天真快樂啊！”
“就是就是，我從前還沒怎麽見過雪呢。”
“對了，我那個劇本快潤色完成了，咱們這周末就可以開始排練了。”
許清兮聞言，表情又僵硬了一瞬：“尺度正常吧？”
蘇輕輕遲疑了一瞬，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沒心沒肺：“當然！我的女主角，我能害你嗎？”
許清兮：……她怎麽就有點擔心呢。
好在，只是在自己班裏演著玩，逗大家笑，解悶開心。
也不用擔心被封禁什麽的。
外面的雪還在簌簌地往下落，瑩白色的雪花落在人的肩頭上，松松軟軟的。
幾人在辦公室待了一小會兒，下課鈴聲就響了，陸陸續續跟紀老師道謝說再見。
輪到陳靜的時候，紀輕塵喊住了她。
“陳靜同學，你先等一下。”
陳靜心頭一跳，壓抑住亂七八糟的想法，低聲問：“老師，有事嗎？”
紀輕塵頓了幾秒鐘，而後看著她，才問出口：“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很多年前的事了。
人的記憶有限，被時間洪流推著不斷向前滾動，很多不重要的人和事，影子也逐漸模糊了。
還是昨天晚上做夢，模模糊糊之間，好像是感覺有些熟悉。
陳靜手心已經出了冷汗，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頭，而後，很沈悶的聲音說：“沒有。”
“紀老師認錯人了吧。”
這話說的時候，帶著幾分壓抑的哭腔，她死死地掐著手心，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緊接著轉過身，“我還有作業沒寫完，老師再見。”
話音落下，少女如同風一樣的速度跑出了辦公室。
幾乎是眨眼間。
紀輕塵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而後又長呼出一口氣。
那應該是不認識吧。
如果是重要的人的話，也不可能這麽久了還不認出來。
而門外的陳靜，卻跑到了一個無人的樓道口，半蹲在地上，不顧冰涼，腦袋蒙在臂彎，再也壓不住哭聲。
為什麽。
要在她已經快要放棄這份執念的時候。
又刻意提起來。
她知道不怪他。
可陳靜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哭。
自卑，敏感，懦弱，平凡。
仿佛一切不那麽美的形容，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青春，再平常普通不過。
不知道哭了多久。
陳靜幾乎已經在這個角落裏昏昏欲睡了。
上課鈴聲響起，也沒有回到教室。
但高中課程緊，很多老師也不會關註班裏有幾個同學來沒來。
況且還是存在感不強的。
課程照常繼續上著，在自由背誦的時候，許清兮扯了扯蘇輕輕的衣服：“靜靜好像沒回來。”
“不會有什麽事吧？”
“咱們去找找？”
“好。”
蘇輕輕點頭，緊接著舉手：“老師，我們想去一下廁所。”
政治老師一看有許清兮，成績第一的學霸，立刻就同意了。
畢竟好像，好學生在老師那兒的信譽度幾乎接近滿分。
或許也是成績好的優待。
“咱們去四樓辦公室旁邊看看？”
“行。”
兩人往樓道口跑去，剛上到三樓一個拐角處，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女蜷縮在角落裏，一副頹喪無助的模樣，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像是睡著了。
許清兮心臟一縮，飛快地跑了過去。
陳靜全身幾乎已經涼透了，再坐下去怕是會發燒。
兩人輕輕拍了拍陳靜，小聲呼喚她的名字：“靜靜，靜靜，醒醒。”
樓道梯口的風很大，時不時地吹過來，涼的人渾身發抖。
陳靜眼睫輕顫了下，而後醒了過來，見到好友之後，咬著下唇，第一反應是道歉。
“對……對不起。”
她又添麻煩了。
她很討厭這樣矯情又動不動哭的自己。
“道什麽歉啊。”
“冷不冷？”
“我們給你暖暖。”
說完，許清兮就跟蘇輕輕一起，幾乎把她全身包裹住了。
三個少女抱在一起，溫暖著。
“靜靜，好朋友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的。”
“你沒有做錯什麽，也不要自我內疚。”
許清兮輕輕在她耳畔溫柔地說。
她們沒有問她為什麽坐在這兒哭。
只是抱著她，給她溫暖，給她安慰，給她力量。
像是在說。
你看，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
我們也一直在。
不離不棄。
友情是最純的純愛。
不圖你任何東西，只是想對你好，希望你開心，希望你順遂勝意，希望你永遠愛自己。
哪怕以後因為時間和距離的拉長，因為現實的無奈，不能像如今這樣，每天見面。
哪怕未來，我們各奔東西。
可這一刻，可在青春裏。
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的感情也純粹真誠。
“今天晚自習，我們出去唱歌吧。”
“我向老於請個假，落下的課和作業，明天我幫你們補回來。”
許清兮素日裏不放過一絲一毫時間學習，這時候，也提議請假。
“出去放松一下心情。”
“這段時間可能壓力都有些大了。”
所以有時候，人真的會莫名其妙地想哭。
聽到某首歌，想到某個人，然後一發而不可收拾。
三個人都沒什麽意見，向老於說明了情況。
放在一般班主任身上，是不會同意這麽荒謬t的請求。
可老於只是笑著說：“去吧，拿著假條，一定一定註意安全。”
總有些東西，比今晚多做幾道題多學幾個知識點有意義。
青春本就是一場不可逆的旅行，他由衷地希望。
孩子們既能拼命學習，不愧對時光與自己。
同時也喜歡，他們在累了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可以排解，可以做自己。
那樣，以後回憶起來，也沒有任何遺憾。
而不是只會學習的機器，只有苦累和麻木。
“好，謝謝老師！”
三個對著老於鞠躬，笑彎了眼睛，好像閃著光。
走在校園小道上，蘇輕輕無比感動地說：“我都差點哭了，老於好好啊，竟然給我們批假了。”
“聽說隔壁班班主任可嚴了，上次有個男生長智齒，牙疼的要命，都不給準假。”
許清兮也點點頭：“確實，老於真的挺好。”
他會在註重課業學習考試的同時，也給他們講很多人生道理，很多詩人文人波瀾狀況又不平凡的一生。
有這樣的語文老師和班主任。
也是她們的幸運。
臨禾一中學校的位置就在市裏，附近很繁華，各大商場都有，車水馬龍，霓虹燈光。
一出校門，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三個人的神情都松弛了起來。
“好快樂啊！好久沒有出來玩過了！”蘇輕輕張開雙臂，笑得清甜。
許清兮和陳靜的心情也變得很好。
“我們再去吃點東西？”
“我知道有一家烤魚特別好吃，也不算貴。”
“好。”
傍晚七點，正是吃晚飯的高峰期。
許清兮和陳靜拿了號，在門口坐著等著排隊進去。
而蘇輕輕跑去買奶茶了。
只是沒想到，撞到了一個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人。
僅僅只憑借一個背影，就讓她眼眶濕熱，情緒產生了巨大的波動。
她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動。
直到後面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同學，請問你排隊嗎？”
才發現擋住了道。
“不……不好意思。”她不自然地說了聲。
腦海裏卻在不停地閃現著一幕幕的畫面。
在想著從前。
想著再見面，她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麽。
而此時，商場裏不知何時播放起了音樂。
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我多麽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唱到這兒的時候，恰逢那個男生回頭。
他穿著四中的校服，是藍白色的，看起來很有青春的感覺。
身旁好像還有同伴，一個男生和兩個女生。
那一刻，四目對視。
仿佛時間都悄然停止了腳步。
蘇輕輕的腳定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隱隱的，甚至有些後悔過來買奶茶。
少年清雋如畫，身形頎長，商場裏頭頂的光隱隱綽綽落在他臉上，半明半暗，看不清楚神情。
最後。
他擡腳走了過來，極為自然地說了一聲：“好久不見。”
蘇輕輕足足過好一會兒，才極為艱難又晦澀地開口：“好……好久不見，顧遲。”
氣氛好像尷尬在了這兒，兩人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麽。
在顧遲旁邊的一個女生跑了過來，笑嘻嘻地問：“阿遲，這是誰啊？”
“初中同學。”
簡簡單單四個字。
定義下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也確實是。
沒什麽問題。
蘇輕輕內心向來強大，表面也總是樂觀開朗，總是愛笑。
她隱藏在校服衣袖裏的手，握緊了些，像是讓自己鎮靜下來。
對她來說，面子比什麽都重要。
不能輸。
哪怕別人不在意。
她也扯了扯嘴角：“是啊，老同學。”
“你在四中怎麽樣啊？畢業後就沒怎麽聯系了。”
他的企鵝號，好像也好久沒有上線了。
空間也沒有再發其他的說說。
好像跟過去的一切都隔絕了。
蘇輕輕上高中之後，也沒有再刻意地去找他，怕尷尬，也怕露出什麽破綻。
只是偶爾從共同同學那兒，聽說他的消息。
中考失誤，去了比一中差一點的四中。
在高中成績很好，全市聯考排名進了前五十。
加入了學校的籃球隊，跟盛奕一樣，喜歡打籃球。
諸如此類，一些日常的訊息。
顧遲語氣無波無瀾，回答著：“還挺好的，很適應，你呢？”
蘇輕輕：“我也是。”
“阿遲，烤魚馬上到我們啦！”
“這位同學，你跟我們一起去吃嗎？阿遲人很熱心很好的。”
那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又笑著說。
看起來元氣又樂觀，像極了當時的她。
顧遲也沒有反對，或者再說什麽，默認了女生的話，看著她用眼神詢問。
蘇輕輕的心臟就那麽，驟然瑟縮了一下。
有點難受，但可以忍。
她竭力笑得自然，擺擺手說：“不啦，我朋友也正在排號，馬上輪到我們了。”
“祝你們玩得開心。”
說完，蘇輕輕奶茶也沒買，就直接往回跑。
腳步有些踉蹌。
她突然突然，很想兮兮和靜靜。
想抱一抱她們。
本以為早就激蕩不起太多波瀾，可再遇見，依舊控制不住。
他的背影，蘇輕輕看了整整三年。
熟稔的不能再熟。
商場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吃這家烤魚排號等待的人也分外多。
音樂聲，歡笑聲，聊天聲，逐漸充斥在耳邊。
許清兮和陳靜正說著：“輕輕怎麽還沒回來？馬上到我們了。”
前面還有兩個號。
語罷。
就看到風風火火跑過來的少女，校服拉鏈都松松垮垮往下掉了些。
她的神情狀態不太對勁。
許清兮剛要開口，就猛的被她抱住了。
蘇輕輕吸了吸鼻子：“兮兮，靜靜，想你們。”
很想很想。
同時也感慨，甚至想罵人。
今天是什麽日子。
讓她們仨中的兩個，都這麽傷心。
“好啦，充電完畢。”
“再抱抱靜靜。”
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也只是安慰地回抱著她。
“別難過，一切有我們呢。”
蘇輕輕情緒調節能力一向很強，她很快就松開了，又恢覆了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沒事啦。”
“就是剛才碰到一個老同學，感性了一下下。”
“我還是覺得，做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比較好。”
男人什麽的，白月光什麽的，爬去吧。
但往往事不遂人願。
越想躲開的人，卻越能夠碰到。
她們這一桌的號，恰好在顧遲他們後面。
兩個桌子還是左右靠著，中間只隔一個走廊。
蘇輕輕想殺人了。
許清兮見她遲遲不動，問道：“輕輕？怎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沒事，我坐裏面。”
“有一說一，這家烤魚味道是真的不錯吧！”
她邊扒拉一口米飯，邊聊著天。
燈光昏昏暗暗的，更加增添了幾分氛圍感。
烤魚的香氣時不時地撲入鼻尖。
許清兮察覺到，今晚好朋友格外不對勁。
正在想的時候。
下一刻，鄰桌的雙馬尾女生就開口了：“好巧啊，你也在這桌吃。”
“阿遲，你同學呢。”
顧遲微微頷首，表示看到了，沒再多說什麽。
而蘇輕輕也是，看都沒看他一眼。
化悲憤為食欲。
哪個朋友不比男人好！
聊著聊著，隱約間聽到說，明年夏季的籃球賽。
好像是臨禾市近來組織的，規模最大的高中生參與的球賽。
雙馬尾女生笑瞇瞇地說：“顧遲打籃球可厲害了呢，還是我們學校籃球隊的。”
“同學，你到時候會給阿遲加油吧？”
而顧遲，聽到籃球賽之後，也微微擡了擡下巴，眼神不經意間往鄰桌瞥了一眼。
像是也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蘇輕輕氣得想一腳踹過去。
還加油，不給他漏油就不錯了。
還沒等她說話，許清兮就先開口了：“抱歉，大概不太可能呢。”
“輕輕在我們學校拉拉隊，是隊長，要給我同桌加油呢。”
“誰啊？”雙馬尾女生不以為然地笑笑，帶著幾分輕視。
“盛奕。”
或許有人對臨禾一中不熟。
但幾乎沒有人，沒聽過盛奕的名字。
當年中考的全市第一，各種獎項光環拿到手軟，甚至還上過電視臺，智力詩詞等一些青少年的節目。
也被刊登在報紙上過。
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
顏正家世好，為人張揚卻不自傲。
“他啊。”
顧遲低語，神色斂了斂。
是一個很強勁的對手。
接下來，許清兮他們一桌壓根t沒理會對面，好幾次都當沒聽見。
結合之前宿舍夜談，以及今晚的這些事。
她也大概理清楚了。
這個男生，就是輕輕初中時的所謂白月光。
惦念了好久。
不知是不是和盛奕相處久了，她總感覺怪怪的。
給人一種有些假的感覺。
不太真誠。
還是她的同桌好。
這家烤魚很好吃。
突然想分享給他。
而烤魚店裏，也放起了小甜歌。
四處都洋溢著粉紅泡泡，天花板上的吊燈閃著五彩斑斕的光。
總覺得在這一刻。
他好像，也應該在。
不到八點，她們恰好吃完，剛準備要走的那一刻。
鄰桌也吃完了。
顧遲突然喊住了她們。
“蘇輕輕。”
“介意……聊幾句嗎？”少年的嗓音比初中時候更加低啞了幾分，灼灼的光落在他眼底，把睫毛染成了淺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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